※藍雨之風※

　　霜花片片，陽光穿過半透明的雪花照在我臉上，仍不覺有半點溫度，都怪這鬼地方所賜。我接著一片雪花，看它在我手心瞬間溶化，不由自主地沉下臉色，又有些眷戀地看了四周一眼。

　　這就是他的家，他生活的地方……在這兒，我好像隨時也能看到他的影子，做著各種不同的事，但偏偏在他身旁，總有個礙眼的女人伴著！

　　「緋舞！」

　　這……難道賁猛日後差人來報的訊息是真的？我回過頭去，果然就看到他！我就知道……我就知道我總有一天能等到他的！

　　卻見嘯月眼神帶著怒意，質問我道：「緋舞，你滅我全族、佔我家園，到底想怎樣？」

　　「我想怎樣？當然是在這兒等著你回來啊！早前賁猛派人來告訴我你回來了，我本以為他又在耍那些花樣，沒想到是真的……」我揚起迷人的微笑，可惜的是，他還是一樣的冷酷，一樣的恨我。

　　就像我一樣的喜歡他那樣。

　　「立即給我離開！不然別怪我手下不留情！」他看起來憤怒得想發狂，這是他在我面前鮮有的第二種表情，過去的他總是一副冷冰冰的相貌，現在畢竟生活多了、有趣多了。

　　我欣賞著他的表情，正想答話，一道人影卻在這時躍在我跟他之間，是幽焰。而我也是此時才發現，素來獨來獨往的他，身邊居然多了同伴。

　　「嘯月！我不會讓你們傷害緋的。」他看起來受了傷。並不是嘯月跟他同伴傷了他，我一眼就看出那是咒語反噬造成的傷。

　　「哼，幽焰，你向賁猛學習赤虎族的術法這事我遲些再教訓你，現在你給我退下！」我毫不留情的向他下命令，走到嘯月前方，挑釁的道：「拿出你們的實力吧！」

*****

　　我半跪在地，無法再使力，鮮血沿著嘴角滑落，染紅了我的衣裳。想不到數百年後，我始終還是要敗在他手中……

　　「緋！」幽焰著急的叫道。他想扶起我，卻被我重重甩開他的手。嘯月架起箭，冷冷的對著我道：「緋舞，你還有甚麼遺言要交代？」

　　「你還是一樣的無情，一點都沒變……」我望了望四周的風景，盡力想勾起微笑，但卻有些力不從心：「……這裡一草一木都有你的身影，除非我死，不然我是不會離開此處的。」

　　「你——！」就在箭將離弦之隙，他身旁一名人類少年阻止了他，那少年道：「嘯月！你冷靜點好不好？就算你現在殺了他們，銀狼族的族民都不會復活的啊！」

　　嘯月猶豫了一會，箭尖直指我的心臟，但遲遲未離弓弦。他瞪著我良久，終於還是把箭放下來，卻別過身不再看我。

　　那少年微微歉疚的對我道：「緋舞族長，我們其實無心向你出手的，這次來是為了七曜晶玉……」

　　聽罷他要借七曜晶玉的原因，我想了會，向他招了招手：「銀狼族的月曜晶玉不在我手中，不過……你過來。」

　　「緋？不可以！」幽焰總是能知道我心中所想，這點讓我忍不住心躁，但又阻止不了，只能再次向他喝道：「我做任何決定都不須要得你同意！」

　　語睪，我將火曜晶玉交給了那少年，一字一句的道：「記著，火曜晶玉借了是要還的，我會在此處等你們回來……幽焰，送他們離開。」

　　「不用，這兒我路我比你們任何人都更要熟悉。」嘯月冷酷的眼神掃過幽焰跟我，停在跟他們同行，穿紫色衣裳的少女時眼神卻變得很溫柔。

　　呵！原來……他已經找回他的未婚妻……難怪對我甚至比獸族大戰時還要無情……

*****

　　「緋，為什麼要將這麼重要的東西借給他們？」幽焰在他們離開後向我問道。我轉過頭去，掛起慣性的、輕蔑高傲的冷笑：「幽焰你給我聽好，不要再用幼時的暱稱喚我，你要記著你的身份。而且…我做任何決定都不須要跟你說明！」

　　每次看到幽焰，我總時刻意裝出一副不屑的樣子。我知道這樣他會很受傷害，但沒辦法，我不能給他希望，不然他只會比我現在更痛苦。因為我自己就是一個被心上人唾棄的人！

　　幽焰沉默了一下，道：「是……族長。」

　　他像是想起甚麼，又開口道：「對了，赤虎族的賁猛，拿了金翅族的樹心之實來，說要送給你作……聘禮。」

　　說到「聘禮」二字，我看得出他很憤怒，我自己倒是沒甚麼感覺，賁猛一直妄想要我臣服於他，也不是一天的事了。這次說送聘禮，其實送個燙手山芋給我才對吧。

　　「族長！金翅族那邊有人來了，還有四個人類！」族民櫻跟我通報，果然不出我所料，禮剛送來，人就到了！

　　哼，本來金翅族好好的跟我談條件的話，我是不介意把樹心之實還給他們的。只是他們居然跟人類合作，就別以為我會輕易將樹心之實交還給他們了。

*****

　　「緋舞！我族的樹心之實你快還給我！」衝得最快最前的是一名身披金羽的美麗女子。居然要金翅族的第一大美人熾錦親自到來，看來樹心之實對他們來說的確是非常重要呢。

　　「族長，讓我對付他們吧。」幽焰自薦道。

　　讓幽焰先出手也好，我的真氣仍未回復，能休息多一會，待會才玩得有趣。我點點頭，幽焰立即祭起法術。在我面前，他自是不敢再用赤虎族的法術！

　　我看著熾錦施展的法術，不禁沉默下來。不過是燎凰的左右手，實力也這麼強，要是當初金翅族在參與獸族大戰，共主之位非他們莫屬……在我恍神的瞬間，幽焰不慎受傷，他對我叫道：「緋，你先走！我來擋著他們。」

　　「你以為你這樣的狀態還能保護我嗎？」我冷笑道，始終還是得親自上陣。我擺擺手要他退下，對熾錦笑道：「想拿回樹心之實，就看看你們的實力吧！」

　　一直以來我都能跟他們保持平手，但我一時大意，觸動傷處，分心之際被熾錦打傷。我知道不能再跟他們爭下去，不然傷上加傷，我得閉關一段長時間才能復原，這樣就等於給賁猛一個進攻我族的機會！反正樹心之實對我來說也沒有用，還給他們也不要緊。

　　我退至一旁，一手按在被牽動的傷處，另一手則把賁猛剛送來的樹心之實交還熾錦。我忍著痛，強裝自然的道：「真是沒趣……樹心之實還你！」

　　但我的傷勢瞞得了別人，瞞不過幽焰。他看著我，憂心的道：「緋，你的傷……」

　　「不過是多了幾道，死不掉。」我毫不在乎的回答他，再轉頭對熾錦他們冷冷開口：「東西已經拿到了，你們也該離開了吧？」

　　我一閃身，已躍離此地三丈開外。因為我不想在他們面前倒下來，除非是像剛剛被嘯月傷得連動也動不了，否則我不能忍受自己在別人面前露出脆弱的表現！

*****

　　這天，我如常靜靜的欣賞著霜月洞天的風景，身後卻傳來一陣急速的腳步聲，艷奔到我身後，她身上多處地方掛彩，我皺眉問道：「發生甚麼事？」

　　「族長！賁猛……帶族民來襲，他們、像是有甚麼……甚麼力量加持……我們已經……支持不住了……」

　　我心下一沉，強作鎮定：「幽焰呢？」

　　「幽焰大人在冰晶洞……迎戰……」她傷得太重，話都來不及說完便氣絕倒地。

　　我霍然站起身來，幽焰那笨蛋，怎會去跟賁猛硬拚！我正想趕去看看情況時，一陣緩重低沉的腳步聲自遠到近的傳來，我冷冷的站著，不用看我也知道是他來了……

　　「很久不見了，緋舞大美人！」聽到這語聲，我簡直就想吐。賁猛雙眼貪婪的看著我，道：「計采遙已經答應了我，只要你肯跟著我，便可以跟我共享獸族共主之名！」

　　我搖搖頭，揚起一抹冷笑，毫不掩飾我的嘲笑：「居然跟人類合作，賁猛，你的格調真的越來越低了……」

　　他明顯被我惹怒，身上格格作響，咬牙問：「你是不答應了？」

　　「你難道妄想我會答應你？」我反問道。

　　他被激得暴怒，突然閃電如風的將巨斧向我劈下！

　　箭，自我左邊射來，擊中賁猛的手。賁猛怒吼一聲，退了一步。幽焰突然出現擋在我面前，我看了看左方，仍是保持著射箭姿勢的嘯月這時才放下弓。實在有點不敢置信，方才……是他救了我？

　　跟他同行的還有當天跟他來的紅衣少年，梧桐樹精，跟熾錦一同來的粉衣少女，水衣少女，還有一個我從未跟他見過面的藍衣少年，卻不見了那紫衣姑娘，那少女不是他的未婚妻轉生麼？為何沒隨他一同前來？

　　賁猛看著幽焰，笑道：「這不是剛才被我打到躺在地上不能動的小子嗎？這麼快就能站起來啊？」

　　「你這色胚！今天不好好教訓你我就不姓張！」說這話的是那身穿粉衣的少女。她的同伴也很有默契的抽出武器，包括嘯月……他甚麼時候變得這麼合群了？我還以為以他這樣高傲的個性，除了他的未婚妻外，他根于誰也不會理睬。

　　在眾人聯手猛攻之下，賁猛很快就狼狽不堪地帶著他的族民逃回去炙焰谷。

　　我這時才盈盈走到嘯月面前，露出真心的笑容：「沒想到你也會出手救我。」

　　「我救你，只是因為有求於你。」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。如果，若非有求於我，他怎會突然對我改變態度？對他來說，一向都是我自作多情罷了。

　　我定了定神，問：「有求於我？」

　　嘯月沒有答話，是那紅衣少年開口道：「是這樣的，默心她體內的月曜晶玉被人取出，要救她就一定要有人捐出半個心房，我們還須要一顆千年狐珠……」

　　幽焰臉色大變，怒吼起來：「原來你們的目的是狐珠！我不能……」

　　「幽焰，誰要你多話了？你給我退下！」原來是這樣啊……默心，就是紫嵐的轉生吧？要我把狐珠交給他們？也不是不可以，但我必須先知道一件事……

　　我走到嘯月面前，開出條件：「只要你答應一輩子留在我身邊，不要說是狐珠，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了。」

　　嘯月他只遲疑了一秒，便轉身對那紅衣少年道：「夏皓，默心就交給你照顧了……」

　　「嘯月？」那少年怔了怔，一臉愕然。他的身邊那隻梧桐樹精更是著急：「嘯月大人？」

　　「嘯月大哥，你愛的明明是默心姊姊，為什麼……？」粉衣少女追問道。

　　是啊，你愛的明明是那個默心，明明是那個紫嵐，為什麼要答應我呢？

　　我的心像被人狠狠插了一刀，血不斷在淌。我多麼希望他不會答應我……這樣至少能證明，他縱然不愛我，也不見得有多愛他的未婚妻。但他現在，為了那個女人，竟然連考慮都不需要就一口答應了我！

　　「呵，想當年，我父王以和平作為代價向你提親，卻被你一口回絕。如今你為了那女人，居然肯答應我？」

　　「我要她好好活著、得到幸福，就算幸福不是我所給予的的，也無所謂。」他堅決的對著我說，眼神完全沒有動搖。

　　是這樣麼？只要愛的人得到幸福，自己怎樣也沒所謂嗎？

　　我無意識的點點頭，只有這樣……我才能心甘情願的把狐珠交給他。

　　我施起法術，一陣光華繞在我身周。我感覺到我的生命正一點一點的流失，聚在我手心，緩緩化成一顆通透奪目的彩珠，那是匯聚了我千年道行的元靈之力，凝在掌心彷彿都要把我的手燙傷。

　　我把狐珠交給了他，若有若無地笑了：「吶……這就是你們要的狐珠。」

　　「緋！他不值得你這樣做！你何必為了他犧牲掉自己千年的道行？這樣你會喪命的啊！」幽焰悲憤不已。

　　「閉嘴幽焰……我說過，我做任何決定都不須要向你說明……」光是說一句話，我已經顯得有氣無力。換了以前，我一定會勉強自己回到房中才倒下來，但現在……已經沒關係了……

　　「犧牲……難道？」叫作夏皓的紅衣少年臉露驚訝。看著眾人難以置信的表情，真是一群愚蠢得可愛的人！他們該不會連要求的東西都未清楚，就巴巴的趕過來求了吧？

　　「緋舞，你……」是我的錯覺麼？嘯月的眼神，好像也有點悲傷？

　　「呵呵、嘯月……我一直以為……只要能將你留在我身邊，就算你心裡想的是別人，我也沒所謂……不過，我現在改變主意了……既然不能讓你愛上我……至少也要讓你永遠也不會忘記我……」

　　「你其實不用這樣做……」嘯月的語聲少了平日的冷酷，他好像也沒想到我居然肯為了他，為了他的未婚妻，犧牲我自己。

　　我搖搖頭，用盡最後的力量問他：「如果、我是說如果……如果你我不是以血狐族王女……和銀狼族少主身份相識……你會不會，有一點喜歡我？……」

　　他沒有回答我，可是看著他的眼神，我就知道答案……

　　但已經沒關係了……至少他不是冷酷無情的看著我消失……能得到他悲傷的眼神，這次交易……似乎也不錯……

　　我在最後一剎那，隨手接著一片霜花，這次，它終於沒有再溶化了……

-完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