※藍雨之風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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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全職高手/《与归》PARO】《空山雨》.六(喻黃,劉盧)

※全職古風同人《与归》PARO衍生,原文真實劇情與本文有出入!作者大大跟《与归》原文走傳送→ @Setsukyo

※趁著【已過的】生日搞點事情,不講道理,不談人生!腦洞是我開的文是我寫的,但詮釋修訂權是作者的。【乖巧坐等作者打臉】

※主CP正式寫法是喻黃←劉盧,跟原作稍有出入,有問題衝我來,然後看上一條。

※本章拆【還有誰記得這個←的】三角。給我們家小朋友打歌。

※這篇是(六),前文見:(一)(二)(三)(四)(五)

(六)

  要不是管事來提,回府後就埋首公務的劉小別差些誤了飯點。然而就算沒錯過,吃得仍是草草了事,有幾分敷衍意味,看得管事好生無奈,又勸不上。

  劉小別擺手讓下人們都退下,逕自回了臥室。平素這時辰房中燭火早該燃起了,今天卻是烏燈黑火,十足的冷清。

  畢竟點燈的人不在。

  他沒急著點火,反而在黑暗中抬步前行。暗中視物的本領他不比盧瀚文,但習武多年,目力也是練得過人,沒碰翻室內一桌一椅,順利來到床邊貓腰伸手探到床下暗格,竟是抽出了一柄長劍。

  手上稍稍用勁,劍刃應聲出鞘,其聲透徹,似龍吟蒼海。劍身只露了半截,仍在漆黑之中映出一抹懾人的光寒。

  劉小別凝視著劍身暗朦的輪廓,不自覺出神。

  一者生死不卜,一者畫地為牢……而他無力扭轉乾坤。這種不甘煎熬一如十三年前,經年風月,始終不曾釋懷。他似剝去了流年加諸他身的層層歷練,褪成當年心性輕率的自己,憑一腔執念到達一步之遙的地,卻在不期而至的死別前望而卻步。

  至今都仍記得那聲悶響,落到心上,就成了晴天霹靂,把心臟直劈出一個空洞。那些填滿內心的百感交集,忽然就空了。

  只餘下一縷惆悵。

  感覺不好形容,只覺思緒渾噩心神恍惚,徒閉著眼睛一夜無眠。第二天他毫無準備就去了明光宮見盧瀚文,面對緊閉的殿門倏然不知所措起來。問了侍候的人,得到的回答是早上送梳洗用具時已不得回應。

  「公子年幼,怕只是貪睡吧。」女侍臉上帶笑,語氣甚至有幾分縱容。這個把月來皆由她負責盧瀚文的起居,早把這個機敏孩子當成弟弟一樣看待。

  女侍未見緊張,他卻道事不尋常。

  習武之人自成規律,處處體現於日常,那是後天才練就的「本能」。盧瀚文縱然習武年日比不上他,也斷不至亂了自身作息,定是發生了什麼……

  身形一僵,他轉頭看向女侍,壓得極低的聲音透出些許乾啞:「……嶺南王與越王之事,可有傳到明光宮來?」

  女侍聽他這話後怔了怔,忽然間也是神色驟變慌了手腳。都知道屋裡人跟嶺南王的關係,昨晚的大事不可能跟人明說,可誰知道就在他們互通消息閒話家常的時候被聽去了多少?

  久久不得回話,但他光是看女侍焦慮張皇的眼神就知道答案,臉色跟著難看了幾分。

  ……該死!

  他用力拍打鎖上的大門,咬牙提了中氣朝屋裡呼喊:「瀚文,開門!是我,你先開門……小鬼!——盧瀚文!」

  聲音戛然而止,因為門扉動了,卻不是往裡開,而是從裡面把門再壓上,將門關得更緊。

  光線沒能照出對方的輪廓,可他知道他在門後。

  這畢竟也算是有回應了。他定下心神,向身邊忐忑著的女侍揮手,無聲示意她先退下,然後深呼吸一口,輕輕在門上叩了兩下,緩聲道:「瀚文,可以把門開了嗎?」

  門的另一邊隔了頗久才有回覆傳來:「……小別哥哥,你、今天先回去……好不好?」

  原本稍安的心又因這句話向下一沉,他從未聽過盧瀚文用這樣的聲線語氣說話。

  在他印象裡,盧瀚文的聲音都是帶著一股用不完的活力,哪怕是難過,都可以哭得比別人放肆,而不會像現在這般……彷如微弱游絲,油盡殘燈,不經意就會被風撕碎。

  「我來看看你而已,你先開門……之後你要真不想見人,我馬上就走。」

  門後久久不見動靜,沉默的時間長得讓他幾次想拔劍把門劈了。到他終於忍不住把手按到劍柄上的時候,那邊又響起了人聲。

  「……我夢到黃少跟文州了。」

  他愣了下,聽盧瀚文突然一口氣不間斷的說下去:「是跟黃少學劍的時候,文州就在旁邊看著呀……笑得好好看。黃少也在笑,一邊笑還一邊說我姿勢不好、時機不對。我自己練著,文州忽然說他該走了,黃少跟了上去……走得好快,我拚了命追都追不上……我聽到你喊我,可我一停下文州他、就不見了……師傅……也不見了……我回去找你,卻連你也找不著……」

  「我在!」

  「可他們不在了。」

  六個字,唸出來含著刺骨的冷漠,散落風中吹出千里寒凍。

  心裡一隅隨著這句凜冽瞬間冰封,充盈在胸膛間的那份空恍陡然落實成一陣刺痛。不是那種很劇烈的錐心感覺,反倒似是插著根細刺,拔不出來,卡在心瓣之間,心臟每一下跳動都會牽起絲絲痛楚。

  「小別哥哥……我好累,真的……你回去好不好……好不好呀……?」

  他猛地一拳砸在門上,手有些顫抖,聲音亦然:「……瀚文,開門。你再不開門,我就走了……你再不開門我就要走了——!」

  算他在求了,莫再立著這一門之隔……

  ——最怕門後一聲悶響,後再無聲息。

  「開門……你給我開門!盧瀚文!」像頭受傷後被逼迫太緊的野獸所發出的沙啞咆哮。

  喀。

  門開的瞬間他甚至沒來得及看清盧瀚文的表情,一步跨過了門檻就把人往懷裡扯,抱得極用力,已分不清楚到底是他還是盧瀚文更需要這份實在的熱暖。

  他揉了揉對方的髮,喃喃低語:「放心……我還在。」

  說給自己聽的一般。

  胸前的衣物跟袖子都被牢牢揪住,爾後頃刻他迎來一場放肆的暴雨,半邊前襟被打濕,直透入心。

  窗外雷嗚不絕於耳,夾著亂不成章的風雨,連帶掀起胸膛裡的驚濤。劉小別下意識把拳攥緊幾分,死死握著劍鞘。

  這不是他慣使之追魂。然曾經何時,此劍亦是名動天下,雖多年不見天日,鋒礪絲毫不減當年。他深信若盧瀚文在此……不,該說換作藍雨任何一人在此,都一定能認出來的。

  ——冰雨。

  世人皆道冰雨隨嶺南王殉葬,卻不知它根本未入王塚。

  只是沒想到,連人,也不在。

  真是……何其諷刺!

  「黃少天……」聲音帶著極大的克制,竟一時分不清人是憤懣抑或是嘆息:「事到如今,你為何才活著回來……!」

*****

  好大的雨。

  滴滴答答,綿密如針,爭先恐後砸落在屋瓦上,敲出一曲滂沱霖瀝,久久不見雨霽之象。

  盧瀚文擱下筆,支著頭,看著眼前的奏疏,都改了一整天,看著像是未曾動筆。怪不得他,他絕無半分敷衍偷閑,卻是需要雕琢斟酌的地方太多。而且奏疏上所定的謀策,奇險之處,考驗的不只是能力,更是挑戰著人的魄力與膽識!

  許久不曾如此費神,盧瀚文揉揉隱隱生疼的太陽穴,對喻文州肅然起敬。

  得有多少敏捷的才思,才想得出這麽多的絕計……又得有怎樣堅韌的心性,才有把握將其一一實現。

  為了黃少……不知文州又花了多少的心思。

  盧瀚文愣怔著,聽屋外重重雨聲,彷彿都是直接落到心坎上的,很快就把心填滿,滿得讓人覺得胸膛沉甸甸的,又晃蕩著不踏實。

  他稍稍側過視線,一旁的案桌上放著早就涼透的晚膳。宮裡多的是北方人士,但送到他這兒來的的全是遷就他口味的南方名菜,因柚子還不逢時令,甜湯倒沒有楊枝甘露,換成了香甜嫩滑的豆花。晚膳剛送上來的時候他還頗驚喜,從這分毫不差的準備來看,他知道是誰特意吩咐下去的。然而慢慢嚐著,多吃一口,食慾就淡了一分,尚吃不下平日的一半,雙筷就提不起勁。

  雖然內疚這浪費食糧之舉,對於自己糟蹋了人的心思也是心有愧意,可是身旁沒有人與他辯著南北,總覺食之無味。

  更鼓已響起,盧瀚文望向床榻,心知這確實到了該歇息的時辰,卻始終不見睡意。

  眼神一緩,他低笑幾聲,笑聲裡有濃重的長情。

  習慣這東西,真是絕無僅有的人間至毒,不經意間便深入透骨,偏生教人難以割捨。

  他本可以忍耐孤獨,獨對寂寂空殿安枕到天明。可現在,他雖已比當年禁足明光宮之時長高了許多,反而覺得那張床對他來說,太大、太空蕩了。

  不過是,少了一個人。

  竟不知長夜原來如斯寂寥。

  隆隆雷聲連綿不絕,有電光如虹,霎時劈出一行青白,恍如劍光入眼。

  他毅然起身出了屋外。

  天空倏地降下驚雷,恰恰劈斷了一截枝條,濺出火光,但很快就被雨水打滅。他用腳尖輕輕把枝條挑起,抄到手中便舞了起來。

*****

  劉小別進到屋裡,棋盤上擺著下到一半的五目戲,黑白棋罐都放在同一邊,人卻不見蹤影。疑惑下他又退回去庭院,終於發現在角落樹蔭下的身影。定睛看去不禁有些惱怒,距離十步經已氣憤的吼道:「盧瀚文!」

  被喊的人連忙扔了手上比劃著的枝子,裝得無比乖巧:「別哥……你今天來得好早啊!」

  劉小別咬牙切齒:「我說怎麼足整三個月你手都沒好起來,還想是不是方神不愛治了……是你,天天陽奉陰違!」

  盧瀚文抽了抽鼻子,聲音帶著幾分委屈:「我就拿著比劃了兩下,沒用勁呀……」

  劉小別不語,瞪了他一眼,伸手捋起他的衣袖小心翼翼打量起右腕的情況。烏青早就褪了,只是隱約間泛著紅腫,劉小別自己不通醫理,讓他瞧其實也瞧不出所然來,有時覺得好轉了,有時又覺得傷勢復發,沒敢鬆懈半分。結果他緊張,小鬼本人卻不緊張,而且全無傷患者的自覺,拿到什麼順手的東西就作勢比劃,被他抓過幾次現行,也試過毫無顧忌去提重物——那次剛好方士謙來看診,省了他一次唇舌。

  他倒是沒想起自己沒多久前,就是上個月,也是要袁柏清四出奔波去逮人,抓住灌的一天一服藥,壓根兒就是半斤和八兩。

  他蹙起眉頭,語氣頗見嚴厲:「不許妄為!至少等到傷癒你再……」

  語聲不自然一頓,聽的人卻沒放心上,笑了笑,點頭:「好呀,都聽哥哥你說的,那什麼……哦是了,比茶杯更重的東西都不許碰!」

  見劉小別臉色稍緩,盧瀚文眨著眼睛,目光落到他的腰間,眼神如爍,問道:「別哥,你怎麼又沒有帶你的追魂啊?」

  劉小別下意識碰了碰腰側,有些躊躇,搖頭:「我……忘了。」

  怎麼可能忘……

  他天性好武,對劍尤其痴迷,在最糟糕的那段時日都不曾把劍放下。只不過有次一時疏忽未在殿外解劍,見到追魂後雙眼發光的盧瀚文富有耐心糾纏他半個時辰,明知是裝的,可瞧著人那可憐兮兮的樣子,他還是心軟把劍遞了過去,結果看著對方舞弄到得意忘形又傷及手筋。打從那天之後,他來明光宮必定把劍留在殿外,不敢再帶進來。

  不是怕他不慎又傷到自己,是……不想再看到他望向脫手落地的長劍時,那隱隱藏了落寞的目光。

  跟他這年紀完全不符啊……

  盧瀚文哦了聲,也不知信了沒有,估計是不信的,換他也不會信這拙劣的砌詞。但盧瀚文只是拍了拍衣服,轉一轉眼珠子,又道:「其實我最近真的有聽話,剛剛是想起跟哥哥你對拆的事。我記得啊!你那個時候用的一招風殘草盡——」

  他現在手上無物,以指代劍就地比劃,仍是頗見功架。就見他右手前刺,本該先有一記劍花示虛擾敵,這會倒能直接略掉,直削下盤,果然是風殘草盡的起手,劍圈如月當空。

  「——再接迎風一刀斬。」

  劉小別聽了直翻白眼,實在禁不住要出言打斷:「什麼風殘草盡接迎風一刀斬……!用風殘草盡的是你,我當時使的可是逆風刺。」

  「不應該吧,逆風刺要怎麼接迎風一刀斬呀?」盧瀚文一臉的不服。劉小別看他這表情,抿嘴悻悻然回道:「逆風刺收招正是回劍,回手錯步,剛好接迎風一刀斬反削!」

  盧瀚文模仿著招式,畢竟手傷未癒,動作並不快,但尚算流暢,一邊說道:「唔,明明就接不上嘛!」

  「因為你使錯了!」

  「哪裡錯啦?」

  口講無憑,劉小別說不清楚,忽然瞥見地上被盧瀚文拋掉的樹枝,挑起來飛快舞了兩式。經方士謙妙手回春,他出手之快已趕上昔日的水平,逆風一刀斬由下反削,劃了一道半人高的圓弧,覺得其勢未盡,又順著勁兒接了式升龍斬,空中擰身落鳳斬斜削,行雲流水一氣呵成。爾後別過頭對盧瀚文示意:「我就說了是逆風刺……」

  他頓住了語聲,對著盧瀚文笑意盈盈的眼神,忽然意會自己大概著了這小鬼的道兒。

  盧瀚文忍了兩秒,終是沒忍住,吃吃笑了起來,露出小小的虎牙,還拍了兩下手給他鼓掌,連聲附和:「嗯嗯嗯,對呀沒錯,本來就是逆風刺。」

  這小鬼……

  「別哥。」盧瀚文止住了笑,莞爾開口:「你還是拿劍的時候最好看啊。下次來的時候,把追魂也帶進來吧?」

  「……好。」

  不得不承認,他因為對方年幼便有些小瞧人了。眼前這人會替別人難過沮喪,可走在他自己的路上,卻足夠堅強將那些坎坷一一踏平。

  得到應承的盧瀚文顯得更加歡喜,當下得寸進尺起來,道:「別哥你剛剛劍式舞得好啊,再耍一遍?」

  劉小別輕哼:「今天沒劍,不弄了。」

  「是劍而非劍,無劍勝有劍,溯源歸宗,實萬物可劍。」

  劉小別一愕,這話聽進耳中,細思後只覺受用無窮,又驚又詫的看向盧瀚文。後者迎著他的注視,輕笑,這笑有點內斂:「黃少與我說的。他說,誰的劍能練到這境地,誰便是劍中之聖。」

  他未覺察劉小別的拳突然握緊,猶在問:「小別哥哥,你說這等你練成了,是不是就是劍聖了啊?」

  「不知道……你這問題,怕是不會有答案了。」

  ……因這世間,再無妖刀。

  心底掠過一抹悵然若失,致他無意間把話傾吐出口,卻恍不自知。

  更不知有人將這話記在心裡,不曾放下。

*****

  ——可惜世上無妖刀……

  劍圈晃過,餘勁又復前推,這招逆風刺才算使到盡。抽手回劍,步法錯落,枝子的頂端從下至上揮出,緊接了一式迎風一刀斬。後招跟上落英式,下壓的劍勢在翻手舞出的劍花後突又換成直刺,迅速點向身前,一手仙人指路比當年更快、更準、更重。

  當侍衛聞聲而至,盧瀚文早就渾身濕透,但他恍若不覺,入眼只餘他手裡那截帶點枯焦的粗枝。

  領頭的侍衛剛來換班,一看就問身邊同伴:「他練多久了?」

  「快半個時辰了。」

  「半個時辰!」侍衛聽後差點沒跳腳,語氣微怒:「你們就看著人淋了半個時辰的雨!不知道要勸?」

  手下無奈:「遠哥你這話就冤枉咱們了!不是我們沒勸,是人勸不聽啊!」

  另一個高壯的黑黝漢子提足中氣,聲若洪鐘向著盧瀚文大喊道:「貴人吶!起風雨冷,你還是別練了吧!」

  對方置若罔聞。

  壯漢回頭朝侍衛攤攤手,訕然道:「許老大,真不是咱們不勸!」

  侍衛皺著眉頭,苦惱地瞥向雨中的盧瀚文,多看兩眼後竟不覺有些入神。

  ——是劍而非劍,無劍勝有劍……

  ……滿目銀光綻起,劍氣盈空,那人手中所執卻不過銀針一枚,出了半招——

  舊力將盡,那手仙人指路未及用老就已變招,連突刺三劍一蹴而就彷彿是同時刺出,第四劍出得一半時手腕微抖,凝於一點的劍勢突地化開一片,劍落長空撕開了雨幕,有著起手藏在其中極難察覺,其勢迅雷疾風,待有徵兆已是寒星飛閃。

  ——流星式。

  明明手中無劍,卻有劍光乍現,就在他眼中。

  侍衛情不自禁,脫口叫好。

  舞劍的人似乎緩了緩,空中轉出細碎的微響,他卻辨不清楚這是風聲,還是那人的輕笑。

  但見那著流星式過後,人踏著劍影步法,回風收招,此刻勁道雖不如劍氣鋒利,但絞進劍圈之中的雨點仍被震碎,更細更密。

  飛濺的雨粉模糊了焦距,以及思緒。

  恍神間,彷彿叫好的是當年傳他劍法之人,在掏出耐性手把手一招一式給他演示說明後,總愛嘿笑跟上一句:加把勁練啊,再練十年你就能追上我了!

  至今十載有餘。

  追上了嗎?已能追上……你留在他心裡的那個高度了嗎?

  忽然就看不清眼前,他只是執著地遞出下一招,帶著不合理的橫蠻。

  落英、流星、回風……最後一式該是破空。

  侍衛抬步上前,正等盧瀚文整套劍法舞罷要勸人回去,不料靠近時方發現那記回風式回扯的力道異常犀利。對方橫「劍」擰腰,這轉身的幅度未免太大了點……

  不是破空式……也不是回風式!侍衛驀地醒覺。

  劍氣先動,鋒芒後發而至……

  劍定天下!

  盧瀚文練的左手劍,劍勢逆圈而行,眼角察知身邊有人時身形已轉過三份之一,馬上要掃到對方身上,不由得大驚。他雖然未有提劍,但這劍定天下可是黃少天親傳得意劍技,傷敵不仗劍鋒,靠的就是那道劍氣。現下真是打到人身上的話,亦是重創!

  不及細想,盧瀚文拚盡全力要剎停劍勢,倉猝間顧不上收力,手腕強行扭轉要避對方,卻聽那人急得直吼:「別胡來!」

  侍衛喊話時已伸手拔劍,沒有出鞘,直把劍鞘搭上盧瀚文手中的枯枝,運圈卸力,拿的是一道巧勁。盧瀚文本有撤招之意,這下正好借其巧力,順勢逐點逐分將劍勢消弭於無形。

  當劍招止住,侍衛長出口氣,看起來竟是比盧瀚文還要猶有餘悸,緊張不已:「手腕可有傷到?」

  盧瀚文微怔:「沒有。」

  方才兩兩碰撞對方其實化解得頗勉強,要是收勢不及受傷的就是他,竟然還反問他有沒有傷著?

  更值得深究的,是這人對他劍路很是熟悉……若非對劍定天下這招劍式心中有數,如何能恰恰趕上了格檔的時機?

  四兩撥千斤……雖非爐火純青,倒用得極是嫻熟。盧瀚文扔掉枝條,雙目炯炯注視著眼前的人:「方才的,武當太極劍?」

  用的雖是疑問句,語氣則有九分的肯定。黃少天所授的劍集百家之長,傳統劍中名門如武當、華山的劍早已鑽研到爛熟,盧瀚文有自信他絕對沒看錯。

  侍衛頓了會,抬起眼來,點頭又搖頭:「是太極劍……屬下卻非武當門下。」

  這雙眼也是似曾相識。到底什麽人吶……?

  盧瀚文略感詫異。他說不上過目不忘,認人的本事卻不錯。可他對這人……只有上半張臉眼熟,眼睛以下卻是陌生的臉容……盧瀚文死活想不透是何原因,不免思疑。

  對方沒忘記本衷,冒雨拱手行禮:「雨勢滂沱,貴人若已盡興,還是先回房沐浴更衣,趁早歇息吧。」

  「我不怕。」盧瀚文笑得漫不經心。

  不如說,最好下得再大一點,才分不出滑過臉頰的水滴是暖是冷。

  他往侍衛手中暗紅的劍鞘看了眼,伸手托著下巴,道:「你那劍的火候造詣不低啊!不是武當門下,怎會對武當以巧禦勁的竅門功夫用得這般熟?」

  侍衛安靜片刻,神色變換間有些出神,半晌後沒來由笑了:「因屬下三生有幸,曾蒙陛下指點一二。」

  盧瀚文惘然。雖說當今聖人的劍法也不錯,但所使的滅絕星辰可是長鞭,指點劍法……聽起來怎地有絲詭異。

  侍衛臉上欽敬的表情沒要掩飾,又生出百千感慨,似乎嘆了口氣:「還是我守宣室殿的事,應該有十三……不,十四年了。」

  起初有點犯糊塗,真正領會到意思時如遭雷殛,他不由得失聲:「你說的陛下——!」

  盧瀚文驚覺自己失態,方才的高呼已引起周邊守衛注意,連忙定下心神,一顆心仍是鼓動得飛快,艱澀地悄聲開口:「你……曾是藍雨的人?」

  對方沉默良久,驀然一笑:「回小殿下……屬下,一直都是藍雨的人。」

  一個不合時宜的古怪稱呼終於成了串連起所有線索的引線,盧瀚文瞪大眼睛,微張著嘴不能成言。

  怎會是……

  「藍……河?」

*****

  宣室殿中燈火通明,藍河守在門外,心緒不寧頻頻探頭張看。

  他身為黃少天的近衛,本是該拿命去護主周全。可是今天……不僅讓陛下遇刺中箭,樂昌王如今重創不醒,都是他護主不力之過……!

  指節握得發白,卻怎樣也驅不掉那絲自責,眼神不免又黯然幾分。

  忽見手下大步流星趕至,應是有急報,才衝到宣室殿階下就匆忙呼道:「報、報——!」

  他看身形就認出是誰,下了階梯,問:「阿鳴,什麼事?」

  來人扯掉臉上的面巾,果然就是雷鳴。藍溪的人在外執行任務時慣於蒙面,平日素面示人就成了最好的易容。藍河帶的人任務以刺探為主,過去也是長年蒙面,直至調任負責起黃少天的護衛工作後才卸掉。

  雷鳴的相貌倒不如姓名那般有氣勢,但亦是個相當精神的小伙,年齡跟他實也相差不遠。這會對方微喘著氣,人尚未站穩就向他問道:「藍河……陛下清醒了嗎?」

  他與一眾手下向來沒什麼高低之分,大多都是直呼其名,這時同樣也沒計較稱呼,回道:「還沒有。不過經徐侯救治,還有御醫施藥,眼下傷已穩住。」

  「哦……」雷鳴頓住語聲,憂心如焚往宣室殿瞟了眼:「城外有消息傳來……要稟報攝政。」

  「系舟沒與你說?剛剛宮外有人求見,攝政現在出宮了。」

  雷鳴的反應跟徐景熙相仿,嚇了一大跳:「攝政怎麽出宮了!有人跟著嗎?」

  「沒有。」藍河皺著眉,又補上一句:「攝政不讓。」

  「這、微草那幫不講究的怕在城裡也安插了人,攝政孤身出宮會否有危險?」

  他忍不住長嘆:「你說的我又何嘗沒跟攝政說過……」

  這事也是蹊蹺。微草霸圖兵臨城下,洛都正是烽火連天的時刻,只有城裡的人往外避亂的,沒有反過來朝戰場跑的。系舟還說,對方手上有越王喻文州的手諭?

  雷鳴靜了一會,突地又開口,語聲遲疑:「那個……藍河……」

  「怎麼?」他這會正琢磨著喻文州那邊的狀況,隨口應了,就聽對方默然續道:「……藍溪、藍溪的兄弟……明日處刑。」

  他霍然抬頭。

  雷鳴垂首咬牙,從懷中掏出書信,揪在手中捏得紙張都皺作一團,心下再不忍,還是把信交了給藍河。

  他習劍也有十多年,從沒試過指尖抖得使不上力,接過東西後愣怔了許久,仍是不敢打開。

  其實早在收到風聲說藍溪被剿,大半手足落入微草手中之時,他就有了不祥的預感,做好最壞的打算,只是一直不願承認……

  雷鳴見狀也默不作聲,心中彷彿打翻了五味架。

  不知算福兮禍兮,藍河調任,跟著他的兄弟都從原來的位置撤下,早段日子甚至有幾分投閑置散的感覺。然後微草破百花,刀尖跟著就指向藍溪的菁英,除卻他們這支分隊,全員幾乎無能倖免。

  與他親近的同伴勉強逃過一劫,然而他曉得藍河最親的幾個兄弟,合起來被他們笑稱藍溪五俠的餘下四人,一個不落的全在問罪名單之上。

  咽喉哽住了一腔苦水,雷鳴只覺氣悶,轉著視線,突然立直正了神色,對猶在走神的藍河道:「攝政回來了……!」

  藍河猛地回神,前方有道人影慢步行至,蹙眉抿唇,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,可背樑依然挺得筆直,好像沒有任何事能把人壓垮。

  只要他在,藍雨就在。

  這是很微妙的一種心情,但他們都是這麽想的。

  誠然他們效忠的君只有一個黃少天,從沒懷疑過他人如其劍,鋒芒所及之處即為天下。然而他們也覺得,黃少天是領著藍雨前進的尖刀,而握刀的人,那個撐著藍雨根基的人,卻是喻文州。

  「殿下。」

  喻文州停在兩人跟前,鮮有地沒有看著人的眼睛開口,眼神直向著宣室殿飄去,開口便問:「陛下可曾轉醒?」

  「回殿下,陛下尚未甦醒過來……不過信宜侯已醒。屬下按吩咐請侯爺歇息,可是侯爺堅持要先探視樂昌王。」藍河強打精神回話。

  喻文州嗯了一聲,眉頭稍舒,單從觀察二人的神色已敏銳地察覺事不尋常,收起了先前那點心思,定睛先問雷鳴,目光如炬:「查到了?」

  「屬下無能,未能查明下手者的身份,只查出來……」調查的結果有些匪夷所思,雷鳴說到此處亦不禁稍作猶豫:「距陛下遇刺半里開外之地,有留下蛛絲馬跡。」

  「半里!」藍河禁不住一驚。

  他們藍雨當數樂昌王箭術卓絕,可鄭軒引弓射程亦不足半里!僅在兩百米內。這距離還不是把箭射到點了就算了事,今早兩箭先後飛來,時差不過剎那,出手之快可見一斑。且兩箭來勢極急,風聲卻被刻意壓下,顯得猶有餘力,聞得尖響時矢鋒已逼在眼前,反應快如黃少天都閃避不及,命中後近三份之一沒入體內,其勁道之強也是令人悚然!真讓那人放開手腳全力出一箭,那將是怎樣的光景……藍河簡直無法想像。

  喻文州倒是依舊一派恬靜,輕輕逸出聲嗤笑,下意識頷首,沉聲呢喃:「呵……果真是,弓玩得比人還漂亮……」

  「微草上下……應是沒這本事。」雷鳴說得頗有試探之意,盡管微草中有用弓能稱好手的李濟,但這人跟「漂亮」是扯不上邊的,絕非他看微草誰都不對眼心存偏見。

  喻文州唇邊隱約揚了些角度,復又斂了下去,低嘆聲幾不可聞,眼波幽沉如水:「王杰希手下要用得出如斯漂亮的箭術……除非是有神通,招得昭通王相助。」

  百花昭通王,張佳樂……能與之看齊,行兇者竟被越王這般高看——到底是誰人?要不是確定襄王肖時欽仍被禁足,藍河真要懷疑是不是人逃了出去暗施冷箭。

  「屬下尚有一事要稟報……兄弟們傳回消息,說、說藍溪被擒的人,皆於明日午後處刑……」

  喻文州的眼神閃過一絲沉痛,接過藍河遞來的書信往上面瞟去,忽然露出詫異的表情,抬眼打量起藍河,旋即陷入思量之中。

  良久後他才緩聲吩咐:「雷鳴,你先退下。」

  「遵命。」

  待雷鳴走後,喻文州把信紙交還予藍河,道:「這上面,有你的名字。」

  說的人態度平和,藍河卻差點連紙都拿不穩,驚疑不定打開來看,一個個熟悉的名字看得驚心觸目,心底又見刺痛,而他的名字赫然亦在其中,就跟在「梁易春」之後。

  「怎、怎麼如此……這個『藍河』、是……誰呀……」

  藍河話都說不利索了。話音落下的頃刻心裡卻是靈光一閃,呆立當場,乾巴巴的笑了幾聲,眼前一片氤氳,湧起酸楚:「是那傢伙……?位置要與我爭,哈……連赴死,都要搶……?哈、哈……怎麼可能!」

  拚命壓抑的悲憤終至忍無可忍的境地,他背過身去,拔劍揮出,寒光閃現將信紙切碎,正是黃少天曾提點過他出手的一記拔刀斬。此舉自是逾越,他旋即扔了劍回頭跪下叩首,壓不下——也是不想再壓下——牙關的寒顫:「屬下冒犯……請殿下降罪吧!」

  「……你已死了。」喻文州慢慢道來,眸中凝著別具深意的微光,閃爍不定,一如那明滅的星。他彎身拾了一片殘頁,上面依稀留有半個「藍」字,似是有點被觸動了,口氣竟不自覺再放輕幾分:「從此易名換姓,應當能換餘生無風無雨吧……」

  身子劇震,藍河抬起頭來,決絕的神態足稱厲色,出現在性子溫和的他身上是極罕見的:「殿下!屬下願以死效忠,與藍雨、陛下共存亡!」

  誰想喻文州這回卻是真的笑了,帶著謙謙諷刺之意:「呵,動軏就想刎頸就義……以為這便叫忠君報國了?那這『忠』字,未免太兒戲了點。」

  ——孤唯一不需要的,就是你的忠心。

*****

  「——開城那天,我便遵攝政的囑咐歸順微草。陛下與攝政被囚於側殿的日子裡,是我……當那傳訊的鴿子。」

  藍河佇在盧瀚文身邊,堅持站立著,低頭看向坐下來的盧瀚文,平靜地把話道來。

  事隔多年,再深的傷口都已結痂,徒留一道淡淡的烙痕。

  盧瀚文自然已回到室內,換上乾淨的長衫,只是頭髮隱約仍在滴水,在地上落下一片陰暗。

  他把手抬到半空,似在比劃著什麼。藍河看了兩眼,意會過來,失笑,索性自行掩住下半張臉,悶聲笑問:「這是否就是小殿下記憶裡的樣子?」

  盧瀚文眨了眨眼,似是嘆息,又似在笑:「真的是你……藍河,我以為你早就……」

  他戛然頓住語聲,半晌後低聲問:「你、可知黃少他……」

  「關於這事,屬下也不清楚。」藍河搖頭:「我想,除了攝政,對事情來龍去脈最瞭然於心的,該是信宜郡公了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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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說了要打歌就是打歌,聽到時就覺得完全臥槽這就是腦補裡的BGM……!

【但,從我第一次聽,到真正把這幕寫完,中間已播完了一套劇,這手速也是沒救了】

《劍魂》詞曲:汪蘇瀧 歌:李煒(17版射鵰的插曲)

風聲飄飄 雨也瀟瀟 夜半還睡不著

憂傷懷抱 誰眼淚掉 窗外雨打芭蕉

漫天繁星閃耀 人兒痴痴的笑 不管來世只看今朝

拋開宿命纏繞 畫一條軌道 伴我逍遙去走一遭

山外還有山比山高 半山腰

一聲驚雷搖晃樹梢

人外還有人忘不掉 你懷抱

夜夜都是魂牽夢繞

愛恨情仇都付談笑 多寂寥

星辰變換誅仙桀驁

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江山多嬌

封印魂魄於我劍鞘 一聲咆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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