※藍雨之風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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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全職高手/《与归》PARO】《空山雨》.五(喻黃,劉盧)

※全職古風同人《与归》PARO衍生,原文真實劇情與本文有出入!作者大大跟《与归》原文走傳送→ @Setsukyo

※趁著【已過的】生日搞點事情,不講道理,不談人生!腦洞是我開的文是我寫的,但詮釋修訂權是作者的!

※主CP正式寫法是喻黃←劉盧,跟原作稍有出入,有問題衝我來,然後看上一條。

※本章刷了治療組……是的因為作者的一句慫恿這對真的搞起來了。

※這篇是(五),前文見:(一)(二)(三)(四)【目測終於快完了】

(五)

  袁柏清興致盎然地給劉小別說了些藥理,什麼陰陽調和,什麽相生相剋,劉小別勉強記住大概。袁柏清深研醫道,談起熱衷的事跟劉小別談劍論武時的熱忱如出一轍,劉小別雖不通醫術,心情卻是能體會的,沒有打斷,任人一路從宮裡說到宮外。說完後馬車已停下,袁柏清卻似乎還打算說下去,這下劉小別終於忍不住了:「柏清,你說的太深奧晦澀,我聽不懂。」

  袁柏清意猶未盡,閉嘴時表情略有遺憾,劉小別見狀索性提議道:「……其實,你可以找個懂的人繼續說,比如說——徐景熙。」

  「你以為我沒找過?」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,袁柏清倒是坦然起來,嘖了聲,嘀咕的語氣有些無奈:「也得人不躲……以前他不拒絕,這些年態度卻越來越生疏越來越見外!不是說公務繁重,就是已有應酬。」

  他頓了頓,笑容忽然變了味兒,發出兩聲乾澀的低笑:「不過現在出了這麽一件事,我去找他,他應不會找藉口搪塞。」

  劉小別一愣,領會到箇中意思後眉頭大皺:「柏清,你是說徐景熙……」

  「他這心思我理解。」袁柏清平心靜氣打斷他的話:「多年倚靠的根基一夕就塌了,追著隨著的人也沒了,還想著要守著其他人……不多些心眼手段哪能行。」

  劉小別沉默了會,還是帶著淡淡諷刺開口:「……真是行大事者,不拘小節啊。」

  袁柏清聽後搖搖頭,嘖嘖有詞:「你運氣好,碰到瀚文這種直來直去的。不,說不定是瀚文自己運氣好,該煩的事你們一個個都先替他煩完了,現在有你有徐景熙,以前是黃少天喻文州……呃。」

  袁柏清雖然已經打住了話鋒,只是說出口的已收不回去。自覺失言的他表情微變,輕咳著清了清喉嚨好掩飾那尷尬的氛圍,提著衫擺下車道:「哎這車都停多久了我先走了……!」

  他動作算是很快了,但還是快不過劉小別輕淡淡的一句:「柏清,我沒事——」

  袁柏清堪堪回頭,正好看到劉小別唇邊有恰到好處的笑意晃過,又跟多年前的表情重合在一起。

  記得他正代其師方士謙給劉小別會診——雖說宮中另有御醫,可後者當時雖然新傷未見,舊患倒積了不少,更多是積鬱難舒拖出來的症狀。尤其手腕處的傷勢更是反覆,看著都覺心驚膽顫,生怕施針下藥哪個步驟錯了一步,世間就不復見如閃電驚虹的快劍,故他或方士謙本人得空都會親自來為人診治——碰巧就遇上王杰希來尋人。

  這改朝換代,不僅僅是帝位換個人坐,以下三省六部文武百官各有動盪。那正是餘震未消的時刻,別說肖時欽方士謙,王杰希自己也一手攬了不少要活親力親為督促著。當時王杰希本是要來讓方士謙代去刑部暫理,誰想方士謙先找徒兒來代診,結果撲了個空。

  「陛下,就讓兒臣去吧。」劉小別遵著禮儀叩拜,完了抬頭仰視王杰希,眼神不無堅定。

  王杰希卻少有地躊躇起來,語聲稍頓片刻,仍不能全然壓下當中的猶豫之意:「……待你恢復,是要替朕掌兵的。眼下先養好身子,日後的事夠你操勞,不急在這一時。」

  「陛下,兒臣現今暫不便動武,可刑部的事還是能幫上忙的。」劉小別說到這兒竟笑了一聲。

  他本來也不算是過於嚴肅冷峻的人,笑聲不稀奇,然而接上後半句話,這笑就頗為匪夷所思了。

  就見他斂了笑容,一派認真:「刑求審問,放眼微草……怕是沒人有兒臣那樣的經驗了。」

  此話一出,不止旁邊的袁柏清聽得目瞪口呆,王杰希好像也有瞬間失神,怔忡之色顯著可見。

  再定睛凝目看去,劉小別神情自若,眼有穹蒼破雲之光,似劍落長空,點開萬里遼廣,驚起千層浪。

  那時候袁柏清就信了。

  ——有些痛苦可能是難以磨滅的屈辱,有人卻能把這種痛苦征服,納為己用,無往不利。

  袁柏清看著還在車上的劉小別,咧嘴笑開,拱手道:「喏,燕王殿下,我還是先得告辭了,否則,連我太學時期的事都得被你審出來,這可不妙。」

  劉小別也扯起一彎笑意,故意挑眉從鼻頭哼了聲:「讓孤來審,甭說太學,你三歲的事……孤都審得出來!」

  劉小別語畢,隨意擺了擺手作別,落下簾子,吩咐一聲後馬車輪子又轉了起來。

  袁柏清目送著車駕駛遠,突然端正神色,懷著敬意深深作了一揖。

*****

  袁柏清登上自己的車駕,掏出今早從吏部拿到的調任牒文,心下不知該喜還是該愁。不過喜也好愁也罷,還是先被王杰希這猝不及防的調任驚了下。雖然「吏部尚書」換作「禮部尚書」……字就差一個,音也差不多,可中間差得直接就是一道鴻溝……

  哦,往好的方向想,這下總不會從那人口中再聽到什麼「禮部還有公務待理恕不能奉陪世子雅興」的云云藉口了。

  時近清明,雨水彷彿怎麼也下不完,才停了不到半天,當袁柏清坐的馬車轉到三街時候,車伕便回頭說雨又開始灑下。

  「雨都下起來了天氣還是悶熱,怕是馬上要有大雨。」車伕給自己披上蓑衣,一邊對袁柏清熱心提醒:「郎君今個晚上可要閉緊門窗防著水滲……好在如今別哥兒不來咱府上舞刀弄劍了,倒不怕若屋瓦有損沒瞧見,趕不上天色使人換新。」

  車伕姓蘇,這年紀若是命數好,大多都已弄孫為樂,他卻是從袁柏清少時跟著伺候至今,稱得上是看著長大成人,一句「郎君」的稱呼始終改不了口,便稱呼當朝燕王,也改不了還是昔日永安王府裡說法。

  袁柏清笑了笑,想到少年時一點趣事,也忍不住一樂,點頭應道:「蘇叔提醒得是!」

  蘇老目光慈藹,迎著雨策馬的樣子像是走在微曦之下舒坦,乃是心中自有溫暖。

  輪子再輾過幾圈,忽然又慢了下來,袁柏清還道是天雨濕滑蘇老御車加倍謹慎之故,卻發現車徹底停住。正欲相問,老人的聲音已經響起:「郎君,左方路旁……」

  袁柏清好奇撥開側簾看去。入眼有人貼牆而立抱著雙臂觀雨,雙目半張半闔,本看著有幾分愜意,映進袁柏清眼中是別有一番冷清單薄。

  站在那兒的人是徐景熙。

  「郎君。」蘇老打量袁柏清的表情,笑了笑,道:「座椅下備有長傘。」

  袁柏清依言摸出一把油紙傘,下車後有點遲疑,但很快便接道:「我去去就回。」

  徐景熙不是對這不測風雲毫無準備,然而他的準備,在他乾脆棄自己坐駕而去那時,就以同樣乾脆的姿態捨他而去。

  府第距離說遠不遠,可又算不上近……他指尖碰了碰懷裡的信箋,實在不敢賭自己跑得快還是紙張濕得快。

  紙上的一筆一劃,都是真真正正用畢生心血寫成……有人等了日復一日,翻過蒼白失色的流年,就等這隻言片語。

  ……怎麼忍心辜負。

  徐景熙揪緊衣領,看著成串成線的雨幕,深呼吸一口,心裡倒漸漸平靜下來。

  畢竟再大的雨也總會下完。

  才這麼一想,徐景熙就發現眼前的雨勢驟然減弱,微怔著轉頭,但見身邊多了個人,撐著傘子把雨簾隔開一個圓,他倆正在圓中心。

  徐景熙轉回視線,確定臉上沒有半分不自然的表情後才又慢慢抬頭,口吻疏離淡漠,盡的是客氣的禮數:「……世子。」

  「這雨一時半刻怕不會消停,你這般枯等不是法子,我送你一程吧。」袁柏清好像沒注意他,只用眼角餘光瞟他一眼。徐景熙不動聲色退後半步,道:「謝世子好意,只是……」

  「少磨磨蹭蹭的,你在這乾等,咱家老人可是淋著雨等,別對長輩如此失禮!」袁柏清索性伸手去拉,握住手腕就把人往自己這邊拽。徐景熙被他這話繞得有些暈乎,聽到「咱家老人」時莫名一陣心驚,忘了要掙開,脫口道:「方神?」

  袁柏清一愣,意識到對方說什麼後莞爾失笑:「想啥呢……!說的是蘇叔。」

  等徐景熙想起袁柏清說的人是誰,人就出現在面前了。老人家見到他還挺歡喜,瞇眼笑起來行禮:「老身見過徐公子。」

  「咳咳,蘇叔……」袁柏清咳了兩聲,蘇老突然會意,忙拱手低腰道:「徐侍郎。誒,小人失禮了,侍郎莫怪!」

  「都是一句而已。」徐景熙剛想伸手去扶,才發現右手還被袁柏清握住——還握得挺牢——只能耐著性子回頭:「……世子,你能鬆手不?」

  袁柏清手是鬆開了,但只是換了個位置,扶上他的肩推了推,一邊催促起來:「上去上去,雨越下越大了。」

  徐景熙無奈,不情不願登上車,看到袁柏清絲毫不掩飾的洋洋得意,一道氣哽在胸膛,心鬱氣悶臉色都青了兩分,鐵青的那種顏色。

  出於徐景熙的堅持,車駕還是先往廣平王世子的府邸駛去,之後再去信宜郡公府。蘇老御停馬兒,想扶袁柏清下車,掀開車簾未及出聲,就見袁柏清朝他搖了搖頭,幾乎是用氣音輕聲開口:「蘇叔你先回去,嗯……替我看看是否真有要修的屋瓦。」

  他往身邊看了眼,一副拿人沒辦法的無奈表情,聳了聳肩,聲音卻是隱著笑意:「我在車上多坐一會。」

  車廂就這麽大,裡面什麼狀況都一覽無遺。蘇老見徐景熙閉眼靠著車廂似是睡得正熟,有點詫異,但也是了然地壓低聲量問:「老身一刻後回來?」

  「兩刻吧。」袁柏清想了想:「人看來沒那麼快醒。」

  老人得言離去,袁柏清聽著涉水而行的足音遠去,靜了片刻慢悠悠地開口:「蘇叔都走了,你……要是有想問的就問吧。」

  無人應話,空中只隱約傳來身邊人均勻的呼息。

  袁柏清仔細一望,發現人是真的睡了過去,著實感到意外。天雨滂沱,路上行人少之又少,他們剛剛一路暢通無阻直抵他家門前,大約就過了一刻,人竟就睡沉了?

  這是——多久沒有安生歇下了?

  袁柏清傾前身靠近去看,見徐景熙連睡著時也依稀蹙著眉頭,大概能猜到人睡不好的原因……這心煩意亂鬱結重重的,能睡好才有鬼。

  他揉了揉鼻子,驀地醒覺自己跟徐景熙現在靠得前所未有的近,而後者仍絲毫不察。

  手指小心翼翼地撥開散落在耳廓四周的髮絲,袁柏清認準位置,嘴唇輕輕貼上對方耳後。因防著某人醒來被抓現行,一串動作做得極是提心吊膽偷偷摸摸,就是捨不得錯過這難得的大好機會。

  彷彿感受到耳頸處細微的癢感,徐景熙無意識哼了聲,瑟縮著一邊肩頭。這動靜驚得袁柏清立即坐直身子裝沒事,眼神心虛地飄向相反方向,肩上突然壓上了暖熱的重量,卻是徐景熙一動後換了重心,往他這邊靠上來了。

  廣平王世子花了一刻鐘糾結該不該把人叫醒。

*****

  徐景熙醒來那刻感覺全身骨頭都被蹂躪過似的,半邊身發麻。較早時失去意識的過程堪稱突然,闔眼前尚未來得及感受的痠痛跟倦怠此刻夾著洶湧的氣勢捲土重來,倍見兇狠。

  一個對時不曾閉眼,顆米未進滴水不沾,繃緊的神經在確定人暫無性命之虞後倏然一鬆,他幾乎是跟著虛脫昏過去,跌坐地上枕著藥箱就不省人事。有人——除了喻文州應也沒有別人——大概不想驚醒他,沒有刻意把他挪到別處,只是給他披上薄被免得受涼。可他這一覺仍是睡得極不踏實,委實是輾轉反側不得安寢。

  半夢半醒間,他還是掙扎著爬起來,攀上床沿給人診脈。守夜的近衛聞得聲響來看,見他這樣也嚇了一跳,忙上前把人扶起:「君侯保重!攝政命御醫們輪番診治用藥,陛下與王爺的傷已是穩住了!」

  昏沉的腦袋遲遲沒能反應過來,他怔怔盯著仍昏睡著的黃少天,氣色比起他閉眼前確實有所好轉,費了些心神思考剛剛對方的意思,終於恍然,長舒口氣。半晌後他才抬頭打量整個宣室殿,問:「……攝政呢?」

  該不會也倒下了吧……徐景熙第一個念頭赫然就是這個。

  黃少天、鄭軒……然後輪到自己,藍雨再倒下誰他都不會驚訝。何況整日整夜不曾休息過的可不只他一個,不久前堂堂越王攝政活像是侍奉他的小廝,他跟閻王討人的時候喻文州亦是寸步不離守在旁邊。直到他撐不住了,那人仍清醒著,依稀還在定計守城軍事,鐵打的身子骨恐怕都要吃不消了。

  要是他也倒下了,他們藍雨……

  徐景熙發現他已疲憊得甚至不想思考這答案。

  「回君侯,攝政出宮了。」

  這比說人倒下更讓人震驚,徐景熙驚得瞬間清醒:「出宮?這什麽時勢,他怎會想到要出宮!」

  對方有點遲疑,忽然豁出去般飛快語道:「手下來報,宮外有人求見,說是有攝政的手諭,送來了一封短箋。屬下本擔心有詐,可攝政一看堅持要出宮,也不讓屬下護行……」

  這節骨眼的當下能留守宣室殿的,無一不是黃少天喻文州的親信心腹,竟都不讓跟著……

  徐景熙越想越是惘然,只能再問:「知道信箋上寫了什麽嗎?」

  「呃……」對方英氣的臉蒙上幾分尷尬:「屬下偷偷瞄了眼,只看到上面畫了梅花……」

  ——……梅……

  徐景熙恍惚間以為自己聽到誰的夢囈。

  燭光有些昏暗,睡前添的燈油又將將燃盡。徐景熙從地面坐起來,起身先把油添上了,室內頓時又敞亮了幾許,稍稍驅走佈在心間的暗霾。

  好像是世人所知的嶺南王與越王大去那日子起,他就慣於夜裡點一盞長燈。

  彷彿要給誰指引歸途。

  「……是……梅…………?」

  這次聲音依然微弱得彷如幻覺,徐景熙愣住,霍地回頭,就見床上黃少天劍眉深鎖,雙目直盯著手裡的一紙簡信,指尖順著那清逸的筆鋒點劃一筆筆撫著,久未開口說話的乾啞嗓子反反覆覆只吞吐著寥寥三兩音節:「梅……梅川……?梅花……梅樹……?」

  「黃少?」

  徐景熙呼吸頗見急促,靠近連喚幾聲,對方都置若罔聞,全神貫注在那一張薄紙上,著魔的模樣實在令人不安,卻又不敢妄自打斷。

  想黃少天自甦醒過來,除卻最初一句話,簡單不過的兩個字,喚的是一個得不到回應的名字。以後人就再未吐出過一字半言,一聲不吭的默看著夏去秋來。直至日前,不知何人送來了書信一封,他打開來看竟是喻文州親筆,才總算重新聚了黃少天的一魂一魄。

  他看著黃少天低喃著,指尖一邊在紙上摸索,停在最後的字上。

  「梅雨……梅雨!」聲音倏地拔高一線,黃少天正要再開口,一股腥甜經咽喉倒湧入口腔,來勢極快,他甚至沒趕及捂上嘴,異常殷紅的血花隨著幾聲猛咳濺在素白的衣服上,恰似雪地新畫一幅梅花落。

  是曾料想過鴆酒毒烈,而方士謙,更不知比他多見過幾種穿腸毒草,隨便用上一種都可能令喻文州的計劃功虧一簣。他研藥時本已盡力調和,卻不想只是沾唇之微毒,始終是與藥性兩兩相沖,陷入了無解的局面。剛把人接回來那刻,他差點就以為已是返魂乏術……

  即便是終於把人救醒了,這兩月以來仍不時出現相似的狀況。徐景熙現已不見慌亂,轉身去找藥瓶,又去倒水讓人送服。黃少天一改之前的態度,主動接了藥,不等徐景熙把水端來便強行把藥吞下,反手拭掉了唇角的血絲。

  徐景熙一手把脈,一手輕拍著黃少天背部助他平服呼吸,等人止住咳嗽後才低聲問:「你剛說著梅雨梅花的……什麼意思?」

  「藍溪的……唔,咳!呼、呼……是藍溪的、暗文。」黃少天將信在他眼前揚了揚,伸手在上面比劃,聲音仍是沙啞,但也漸漸流暢起來:「有些暗文……用的是盲字記法……光看的話,難以看清。」

  他按黃少天說的伸手在其中一字上仔細撫摸著,的確感到有觸感生異的地方,大感訝異:「還能這麼寫呀……那、說的是……?」

  「……梅雨。」黃少天頓了頓,合眼深呼吸一口,緩緩續道:「梅雨……我跟他初見那天,就逢著梅雨時節——」

  ——少年在雨中從容撐起一柄長傘,信步而行不見狼狽。生來自有風骨,是清是朗,又如靜水雲動。

  入眼不過一剎,目光卻停留了一輩子。

  黃少天睜開雙眼,眼晴於這段日子裡第一次有了光。

*****

  徐景熙迷糊間下意識又往身邊的溫暖靠去,眨了兩下眼,努力辨認著眼前的空間,慢慢回神……然後瞬間驚得坐直身子,愕然地扭頭,難以置信的看向剛剛留戀著的溫暖源頭,半晌沒能發出一個音。

  明知道身邊的是微草的人,還是微草舉足輕重的人,他竟然還是大意地睡了過去,而且睡得極沉,不設防備,甚至做起了夢……!

  明知道一旦跟這人靠得太近,就難以清醒自持,下定決心要跟人保持距離的。

  明明,都是知道的、明白的。

  實不該上這馬車……徐景熙暗咐,可為時已晚。

  沒人知道自己睡著時候是什麼樣子,徐景熙也不知。一想到自己可能在夢囈唸起某些人的名字、某些人的往事,他就恨不得能狠狠掐自己一把,要麽以後都不睡,要麽睡了就不再醒!

  懷裡的熱度重量驟然消失,連帶心裡好像也空了一塊。袁柏清默默抽回方才環抱著人被壓得有些發麻的手,不動聲色給自己揉了兩下,開口:「終於睡醒了?兩刻前蘇叔來看,見你未醒我就讓他先回屋裡了,等你醒來再讓他送你回府。」

  徐景熙還是沒有說話。

  之前睡著了不說話是正常,可醒來還是不說話,就有些古怪了。袁柏清挑眉:「怎麼……」

  「我睡著了?」

  問題顯得多餘,不過袁柏清還是嗯了聲:「對,差不多半個時辰吧。」

  徐景熙深吸口氣,竭力令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保持鎮定:「我睡的時候,發生什麼了嗎?」

  袁柏清看過去,視線正好落在對方的後頸,不由得有幾分心虛,說得底氣不足:「沒有……」

  徐景熙瞧他這反應卻是有所誤會,心裡直道不好,緊張之下指尖攥得發白,最後心一橫,直盯著袁柏清問:「我說什麼了?」

  「嗯?」袁柏清慢了一拍才跟上徐景熙的思緒,笑容帶了些誚譏:「沒有,什麼都沒有……你盡可安心。」

  「……你有事瞞我。」徐景熙話音雖輕,卻說得言之鑿鑿。袁柏清有口難言,啞了一陣子訕然道:「怎麽?就你心裡能有事藏著,我不能?」

  彷彿是擊中了死穴,徐景熙緊緊抿著唇,人往後一倒,背部撞上車廂時發出沉悶的響聲,但渾然不覺得痛。心裡轉過千百個無濟於事的念頭,又生出股厭倦的情緒籠蓋全身,從肌膚表面一點點滲進骨裡去,取血脈而代之,流遍四肢百骸。

  袁柏清雖然猜想這話一出,對方多半就追問不下去,然而這反應,未免凝重過頭了……

  袁柏清暗吸口氣:「你真要知道方才發生何事?」

  「……你說。」

  徐景熙連看也沒看他一眼,微仰著頭,好像頂頭的車頂忽然會消失不見,傾下一瓢甘霖,能教他清醒幾分。這正是魂魄出竅之際,他並沒察覺袁柏清突然貼近,待有反應,對方的氣息已經徹底壓上。

  還是剛剛吻上的位置,這回可不是蜻蜓點水的輕嚐淺啄了事,袁柏清這下實實在在,吻得徐景熙一個激靈。他雙唇動了動,不管是受驚輕呼還是破口大罵,反正未及開口就重新閉起來。袁柏清剛剛在他喉結咬了下,要不是及時咬緊下唇,他都不知自己會發出怎樣的聲音。

  眼下的狀況令他方寸大亂,思路空白一片,一時想不起拒絕。當袁柏清與他唇齒相接的時候,腦海甚至閃過配合的想法。

  對於情事,袁柏清算不上駕輕就熟,但始終是開過葷的人——照他師尊的說法,男兒血氣方剛,憋忍反易傷身——還是比徐景熙要熟練多。原來的角度難以遷就,他摸到對方後腦背後給調整著位置,而後也沒改掉這環抱的姿勢。他清楚自己能克制的極限,臨界時便果斷停下,鬆開了懷裡的人,重重深喘兩口,緩了呼吸節奏,低頭有些自嘲諷刺地說道:「……心裡有鬼的是我,有事藏著的是我,你總該——」

  袁柏清突然說不下去。徐景熙微微抬頭,臉上尚有潮紅來不及褪去,睜著失神的雙眼找不準焦距。而剛剛他出於一點點報復心態在對方頸上留下的痕跡,這會兒添上另一種引人遐思的顏色,在衣領間若隱若現。

  他發現自己可能高看了自己……又低估了對方。

  他跟著方士謙習醫多年,一直以來有一點被反覆教導過:若真想救人,先把多的感情扔掉——感情用事行不果決不斷的,救人不成反害人。這長年累月經營起來的習慣,幾乎已與他的天性融合一體,宛如本能。

  因此不曾想過……會有這一日,自己有將一切都拋諸腦後的衝動,只想把一個人留在身邊。

  想劉小別總是揶揄般喊他「薄情兒」,就從他枕邊人換了第三個開始,取其諧音,也是取其意,每次都聽得他直翻白眼。到他不再留人於府上,劉小別還故作語重心長說他修心養性了,連當時尚不滿雙十的盧瀚文聽見都忍不住捧腹大笑。

  並非他薄情寡倖,只不過當時未認準能令他窮盡所有心思相待之人罷了。

  若是認定了……

  袁柏清湊近過去,快將吻到泛著微紅的唇瓣時忽然感到肩頭一緊,沒法再靠前半分。

  徐景熙不知何時伸手按上他的肩,重新找著光亮的雙眼在光線昏暗的車廂中更覺明滅不定。他稍稍傾前上身,偏側著頭附在袁柏清耳邊,囁嚅著嘴唇,從喉嚨輕輕擠出一記連他都不覺是自己所發的低笑聲。

  「袁柏清……」他低聲呢喃:「你想要,我不是不能給……」

  「可是,把注押到你身上,我不如押到劉小別身上。畢竟人是燕王,那可是親王的位份,更穩妥一點——你說對吧,世子?」

  僅餘的溫存忽地凍結,徐景熙猛地推開了他,取了長傘快步下車。

  袁柏清愣住幾秒,聽懂徐景熙的話後臉上顏色變了幾遍,突然追下車低吼:「站住!徐景熙,剛剛的話,你給我再說一遍!」

  「我已說得很清楚了。」徐景熙依言停下,未有回頭,揚了揚手裡的傘:「不勞世子車駕相送,下官在此借傘一用,明日定必歸還。」

  「不必了。」袁柏清的口氣冷如極寒之冰,卻又夾著撲不滅的怒火:「沒價值的盡管扔掉……郡公不是一向如此?」

  徐景熙頓了頓,頷首:「是啊……」

  他轉回身,恰好隱去眼裡那點愁色,對袁柏清露出暗帶嘲諷的表情:「那下官就恭敬不如從命,謝世子賜傘了。」

*****

  回到府邸前,徐景熙有些意外竟有人客來訪,而且這來客還是非常熟悉的人。

  「宋曉哥!」

  來人聞聲回頭,看到他臉上一喜,不顧雨灑快步走過來。兩人打照面便異口同聲:「你回來正好!」

  傘子展開還算寬廣,兩人並肩也不見侷促。徐景熙先笑了:「我還道你這去督察防洪抗澇的事宜,趕不及回來……剛下船?」

  「進度良好,省我不少事,勉勉強強趕上了。方才到工部回告了公務,卻聽說瀚文的事……」宋曉苦笑:「你說這唱得又是哪一齣?我一向以為,我們當中最不會被刁難的就是瀚文了。」

  徐景熙謹慎地打量方圓四周,道:「先進我府裡再說。」

  徐景熙直至把人領到自己書房關上門後才開始跟宋曉說了來龍去脈,宋曉靜靜聽著,除了偶爾臉上會露出一點訝異外,倒是相當鎮定。末了,他若有所思地托著下巴沉思片刻:「扣下瀚文……這到底是誰的意思。」

  「沒陛下聖諭,其他人應該不會妄作非為,動的還是燕王府的人……」徐景熙想了想,抿嘴輕輕嘖了聲,輕哼:「不過,這樣直切要害大做文章以達目的,更像是中宮出的計……反正那兩位如今是鶼鰈情深一唱一和的,是誰的意思都沒差!」

  景熙今天火氣有點大啊……宋曉嘖嘖稱奇,決定還是不深究這點,把語題繼續引回最初的一個:「黃少有主意嗎?」

  「他說,這以下犯上,管人是要把罪往大往小說,終歸是要發落,不可能一直把人扣住。最多三天,等清明過後,若瀚文被放了,那就是說以後瀚文與藍雨是一點干係都沒有,徹底清白了。然若是要罰……」

  徐景熙倏地打住話聲,想到黃少天那時提的主意,下意識皺眉搖了搖頭,立下決心對宋曉道:「宋曉哥,要是有個萬一,你一定要幫我把黃少弄走……!」

  宋曉微微一怔:「嗯?黃少他怎麼說?」

  語畢,宋曉也突然想到一個可能,向對方投以詢問的目光,得到肯定的回應。徐景熙甚是凝重:「他說如果人真不肯放了瀚文,那、他就該親自去找人談談了……」

  找人談談,這不就是拿自己去換……

  宋曉倒抽口涼氣。他已算是處事十足從容,可聽到這兒還是忍不住心悸:「他瘋了不成?」

  徐景熙默默搖頭,捧著溫熱的茶杯,有裊裊茶煙蒸上朦朧了視野。他把茶杯湊到嘴邊淺淺呷了口,能感到溫暖的清茶沿著咽喉流入體內,漫過冰涼的心田,之前結冰的血液又重新流動起來。

  一杯茶很快喝完,徐景熙放下空杯,抬眼,目光爍爍:「我打聽到消息,瀚文現今人在明光宮。身處明光宮的話,我想總不致太為難他。何況……我們急,恐怕有人跟我們一樣急。」

  「你是說燕王,劉小別?」答案不難猜,畢竟盧瀚文進燕王府後接觸的人來來去去就那幾個,而有深厚關係的更是屈指可數,三尺童子都懂得做這簡單的排除法。

  然而,劉小別跟盧瀚文之間的態度,看在宋曉眼裡真是摸不著頭緒——親近而非親密;能同榻而眠,可又同床異夢;有時無話不談,偶而無可奉告——弄得他好生惘然。這中間好像就隔了一重薄紗,一戳就破,偏偏這麼多年來,他倆真是決不越雷池一步,守著那道界線,愣是沒把這層紗戳穿。

  因此,談及劉小別時,宋曉才會有這樣的遲疑:「劉小別他……」

  「瀚文打小眼神就好。」徐景熙笑了笑,輕描淡寫打斷他的話:「他眼神好,我相信他的眼光,不會看錯人。」

  那語氣與其說是信任,更像是一種傾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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